他左手攥着一条三指粗的牛皮鞭,鞭身油亮,在他粗粝的掌心里被轻巧地折成u形。
指节猛弹鞭梢,空气层发出被撕裂的炸响。姜满脖子一缩,浑身颤抖,身体里的水份夺眶而出。
他一直待在家,身上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真丝家居服。布料滑溜溜的,贴在皮肤上软得没边儿,领口松松歪在肩头,露出一点支棱出来的锁骨。
五位数的衣服,被姜满的小身板穿成了大布袋。
小瞎子茫然站在客厅中央,周遭的一切都是冷的、硬的,只有姜满不一样。看见他,就叫人想起春夜里绽放的第一朵玉兰。
美得令人心尖发颤,又脆弱得风一吹就碎在暮色里,只是看着,就叫人忍不住心慌。
从小到大,姜满只被姜项北用戒尺打过一次手心。
他身体不好性子又皮,该挨的打都让姜丛南代受了,他甚至没见过专门打人用的鞭子长什么样。
刚才顾卓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姜满害怕,默不作声向前挪几步,离顾卓诚越远越好。
刚挪到第二步,后背突然麻了,整个人被一股力带倒,脸朝地面倾下去,趴倒在袁亭书脚边。
过了好几秒,姜满才感觉后背火辣。痛感来得突然,程度强烈到难以承受。
汗水从额头流下来灌进眼眶,蛰得眼睛生疼。痛感逐渐散到四肢百骸,姜满像被施了定身咒,趴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仔细一瞧,身上那件鹅黄色“布袋”正以极快的频率,小幅度地抖。
顾卓诚的职业生涯中没遇到如此不耐受的人,犹豫地看向袁亭书:“袁总……”
“我说,一命抵一命。”袁亭书叠腿坐在沙发上,垂眼瞧着,“听不懂吗。”
“袁总,他扛不住五鞭。”
顾卓诚跟刘远山一样,是话少实干的类型,今天却理由颇多。袁亭书烦了,起身夺走对方手里的牛皮鞭。
“袁总,您——”
“我要亲手给安诩报仇。”
顾卓诚按下袁亭书的手,谨慎地说:“袁总,执鞭人不该带着情绪。您正在气头上,怕是……”
“怕我把他抽死了?”袁亭书用鞋尖踢踢脚下趴着的人,“这样的小玩意一抓一大把,敢骑到我头上的还是第一次见。”
这番话姜满听得一清二楚。
他想说些什么,喉咙里却宛如嵌进一块烧红的铁块,烫得他呼吸中都带着铁锈味儿。
“袁总。”顾卓诚纹丝不动,“抽死他,您会后悔。”
“我的确会后悔。”袁亭书气急,恨不能剜掉姜满一块肉,一字一顿说,“我后悔让他死得太容易。抽死他一次,解不了我的恨。”
顾卓诚闭上了嘴。
生死攸关,姜满顾不上面子,也顾不上后背的疼。手肘撑地借力抱住袁亭书的小腿,讨好般往对方身边凑:“我会给安诩哥守陵,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,你饶了我好不好?”
袁亭书没说话,右手高高扬起。
感知到袁亭书的动作,姜满吓得闭上眼,脸颊紧紧贴住袁亭书小腿,手背攥出了青筋。
如果几个月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,他无论如何也不引狼入室。就让袁亭书在小树林自生自灭,反正就是个长得好看的陌生人,关他什么事?
“你凭什么这样对我……”姜满不甘又恐惧,啜泣声越来越大,“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会疼,安诩哥因为你研制的药丧命,难道你一点责任没有吗?你怎么不让顾卓诚抽你几鞭子!”
被莫名叫到名字的顾卓诚眉心一跳,不动声色瞥姜满一眼,看那小瞎子的惨样,不禁给他捏一把汗。
“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。”下颌线骤然绷紧,袁亭书的咬肌鼓动,“好,我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,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?”
姜满还真说了:“你造下多少孽,你不清楚你仇家清楚!安诩哥是去处理韩一啸的,伤他的人就是被你和韩一啸当傻子耍的走私贩。袁家要是规规矩矩做生意,谁没事算计你偷袭你?你——”
——啪!
鞭梢撕裂空气,客厅爆出一声炸响。在场的几个人同时被噤声一般,屋里落针可闻。
地上的“鹅黄布袋”一动不动,连呼吸的微弱起伏都捕捉不到了。
牛皮鞭梢蜿蜒盘落在白色的羊绒毯上,那里被压出一道深凹的鞭痕,细密的绒毛被撕裂一般向外翻卷,久久无法复原。
极尽暴戾的一鞭,狠狠抽在姜满身下的羊毛毯上。
扔了鞭子,袁亭书重新坐回沙发上,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面孔。喉结一下一下地滚,到底是被自己混乱的鼻息出卖了。
见小瞎子保住了命,顾卓诚脑袋一低:“袁总,我去把抓来的喽啰关进冷库,等您亲自审。”
“嗯。”袁亭书从鼻腔里溢出一声。
顾卓诚一行人离开后,偌大别墅只剩姜满和袁亭书。鹅黄布袋平摊在地上薄薄的一片,面料是那样软,姜满本人却吓得连睫毛都僵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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