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睡觉的时候,蕴薇轻声开口:“阿宝,我接了个活。一礼拜出去两个下午,教小囡英文。小小宝……可以让吴娘姨帮我看一下。
阿宝在黑暗中应了声:“好。”他停了停,又补充道:“别太累着自己。”
屋子里只听得见小小宝均匀的呼吸声,过了一阵,阿宝侧过身,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:“薇薇,你什么时候有空,也教我几句英文吧。”
蕴薇在枕头上转过脸:“怎么?”
阿宝语气轻松地说:“认识了两个新客户,说英语的。”
蕴薇把脸又转回去,背对着他歇了半晌没出声,他就把手从被子里伸过来揽她腰侧,想把她转过来,她轻轻挣着:“阿宝……今天太累了,睡吧。”
孙家是个大家庭,孙先生经营纺织厂,孙太太生了四个孩子,除了蕴薇负责教的两个女儿,还有一对四岁的龙凤胎,一家六口人住一栋二层洋房,闹热得很。
孙太太三十来岁,烫着波浪卷,她是师范学校毕业,受过新式教育,很重视孩子的英文启蒙。
蕴薇这天教完下楼时,只听窗外几声雷响,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。
孙太太道:“杜小姐,这雨下得急,您先坐一会儿,等雨小些再走。”
说罢就让佣人倒了热茶,端来茶点。
蕴薇道了谢,端着茶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听着留声机里周璇的歌声,和孙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
那对龙凤胎就坐在地毯上搭积木,蕴薇看了一眼,就被他们那副认真专注的神情吸引住了。
只见那两个孩子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垒着积木,眼睛紧盯着,一边搭,一边还用手挡着。
那积木房眼看着越垒越高,突然“哗”一声,全塌了。
蕴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,脸色有些发白。
孙太太发现她脸色不对,关切地道:“杜小姐,您身体不舒服吗?”
蕴薇摇摇头勉强笑了笑,看看外头:“孙太太,今天实在不好意思,多叨扰了。雨停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五月初,夏的气息越发浓郁,蕴薇在孙家的家教工作越做越顺手。
这一日午后,她像往常一样走到孙家门前揿了电铃,孙家的佣人李妈却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,看见她,也不像以往热情,只微微点头招呼了一声。
她正奇怪,步进门内,却看孙家冷冷清清,那从不间断播着音乐的留声机也关闭着,几个孩子都安静地坐着,孙太太站在窗前,眼圈有些发红,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连往常很少在家的孙先生也坐在客厅里,手里拿着报纸,却没在看。
蕴薇迟疑了一下,小心地问:“孙太太……我来得不是时候吗?”
孙太太看了看她,拿帕子按了按眼角:“杜小姐,你可能还不
知道吧?曼如她…前天夜里服了安眠药……我们刚去她家悼唁回来。”
蕴薇只觉得胸口一闷,双腿发软,险些站不住。
孙太太叹了口气,接着说:“都怪周家那个姓顾的小子,本是家里下人的孩子,周老爷好心供他读书。谁知道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来。真是白眼狼!”
孙先生在一旁轻咳一声:“少说几句吧。”
孙太太平复了一下,轻声道:“杜小姐,我们今天……就不上课了,你回去吧。”
蕴薇步出孙家,脑子里只是嗡嗡响着,脚步好像悬空着,她紧赶慢赶地往周家去,隔开远远的,迷迷糊糊已看见了周家外墙围栏上一朵一朵粉白的蔷薇,中学一年级的时候,她们就坐在那蔷薇下的秋千上,一边荡着,听着蜜蜂在耳边嗡嗡地叫。
她又转过身去,落荒而逃似的往回走。心里想:曼如说过,她就换个地方散散心,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。
她竟把自己说服。
这夜里,蕴薇在床上维持一个姿势蜷了大半夜,总不能闭眼。
后半夜,她迷迷糊糊,被孩子的哭声吵醒过来。
她一个激灵起身,握着油灯走到摇篮跟前,看到小小宝面孔涨红了,细长的睫毛被泪水糊成了一团,一摸她额头烫得惊人。
她抱她出来试着喂了几口水,小小宝又吐了出来。
看窗外头漆黑一片,万籁俱寂,弄不清是几点钟,阿宝也没回来,她只有绞着毛巾,一遍遍地往小小宝额头上敷着。
小小宝哭累了,蜷在她怀里睡过去,小身子烫得厉害,从手掌到脚底心都在烧着,蕴薇抱着她,仿佛抱着一团软绵绵的火。
熬到天光蒙蒙亮,又熬到吴娘姨过来,两个人把小小宝裹上外套,抱起她急匆匆地出门上诊所。
还不到上班时间,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,她们走到街口预备拦黄包车。
这时候,一辆旧的福特轿车在她们跟前停下,车门开了,下来几个俄国人,蕴薇只是多看了一眼,其中一个就猛扑过来,从她怀里夺走了小小宝。
她的尖叫声还没出口,车门就“砰”地关上,汽车飞快地开走了。
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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